無能為力的愛情
你永遠不知道，
你是我渴望已久的晴天，
你是我猝不及防的暴雨。
你永遠不知道，
你是我難以忍受的饑餓，
你是我賴以呼吸的空氣。
你永遠不知道，我的愛人，
你也許永遠不會知道……
你是不同的，唯一的，柔軟的，干凈的，天空一樣的，
你是我溫暖的手套，冰冷的啤酒，
帶著陽光味道的襯衫，日復(fù)一日的夢想。
你是純潔的，天真的，玻璃一樣的，
什么也污染不了，什么也改變不了，
陽光通過你，卻改變了自己的方向。
我的愛人，我的愛人，我的愛人……
——廖一梅《戀愛的犀牛》插曲《玻璃女人》
（一）
要多文藝腔就有多文藝腔。令人發(fā)指的小資調(diào)調(diào)。不過我還是屁顛屁顛提前了二十天去買了票。無關(guān)小資不許說我小資誰說跟誰急——你才小資呢，你們?nèi)叶夹≠Y！
我只是懷舊。2003年初冬，《戀愛的犀牛》第二版在人藝小劇場演出。我坐在觀眾席中間偏左的位置，和所有人一起一次次暴笑，然后在一次次暴笑的間隙中落淚。這種極端的體驗，我總還記得。但為什么？為什么會暴笑？又為什么會落淚？模糊了。
我記得煎餅果子是種很難吃的食物，但很久沒吃了，我會再去吃一次，用當下的感知再次確定：煎餅果子確實很難吃。如果生命中的記憶只是記得結(jié)果而沒有過程，這是多么可驚的事情。所以，忘記的時候，重過一遍，補上這個缺口。
（二）
按照劇評的正規(guī)寫法，先介紹一下劇情梗概：動物園犀牛飼養(yǎng)員馬路愛上了公司職員明明，但明明愛著詩人陳飛。在愛情無果的絕望之下，馬路殺死了犀牛圖拉，把它的心臟和自己一起獻給了明明。好吧，我還有一個更精短的一句話梗概，一般人我都這么跟他說：兩個偏執(zhí)狂的無望愛情。
這一次的孟京輝，終于沒有用熟極而流的豐江舟和姚謙。音樂回歸到了它所應(yīng)有的無處不在、重要但低調(diào)本分的位置?？上部少R，望再接再厲。
作為一個對話劇過分迷戀的文藝女青年，我每每被孟京輝的舞美以堅決有效的打擊——跑步機的多重可能，懸在觀眾上方的單人床，以及突然變成游泳池的舞臺。Nothing is impossible.只是在我想到之前，老孟已經(jīng)做到了。
此次重排，演員一新。衣不如新，人不如故。對我而言，馬路，只能夠長著段龍的臉，明明，只能夠長著郝蕾的臉。連資格更老的郭濤吳越都不可以。我不管段龍已經(jīng)改名段奕宏當上了袁朗，也不管郝蕾演過了《圓明園》。他們被《犀?！纺z著，只在2003年的冬天存在。連配角牙刷和紅紅，都只能是李乃文和楊婷。
（三）
開始。
燈亮的時候，胖乎乎的馬路坐在高懸觀眾頭頂?shù)膯稳舜采舷蛭枧_中的明明傾訴。我以為對一出自己熟悉的話劇我能保持適度的克制，但事實上我的臺詞強迫癥馬上發(fā)作：搶先在他和她開口前在意念中給自己背誦臺詞。為了保持領(lǐng)先的優(yōu)勢，我不得不在意念中舌燦蓮花念念有詞以致口干舌燥氣喘吁吁。
關(guān)于彩票的橋段就直接接在了后面，當年我非常喜歡的那段世紀大鐘的內(nèi)容被刪除了，可能是因為時過境遷了吧。有點兒像小時候語文課的精簡句子的練習，只有主謂賓，沒有定狀補，看著是直奔主題的干干巴巴。
這一次重排，廖一梅刪除了一些沒有時效性的大笑點，在同樣的位置增補了一些與時俱進的小笑點。聽著周圍一陣陣的笑聲，確定：孟京輝出品，搞笑一如既往。
不過醫(yī)學研究證明，別人撓自己會癢，自己撓自己不會癢，原因在于當人自己胳肢自己時，人的小腦會發(fā)出一個信號，告訴人腦的其他部分，不要對這種刺激給予反應(yīng)。但是，被別人胳肢時，小腦不會發(fā)出警告信號，大腦會對外來刺激立刻作出反應(yīng)，人就會覺得特別癢了。
所以，第一次看《犀?！返娜藭Γ抑荒苊鏌o表情地等待那些意料之中的臺詞適時出現(xiàn)，像一個舉槍的劊子手，而非獵人——沒有驚喜，自然沒有快感可言。
（四）
不痛不癢直到——
大仙：過分夸大一個女人和另一個女人之間的差別是一切不如意的根源。在有著無數(shù)選擇可能的信息時代，“死心眼兒”這個詞基本上可以稱作是一種精神疾病。忘掉她吧！
劇情到了這個當口，牙刷大仙他們退場，舞臺燈光隱去。一束追光打著馬路的臉。那段臺詞，那段臺詞，就要出現(xiàn)了。即使一切都在意料，我的心口還是開始發(fā)緊，微顫，胳膊上毛孔漲成一片寒冷的疙瘩。和初次看《犀?！芬粯?，這次我還是披著長發(fā)。我把頭發(fā)向前攏了攏，擋著臉。如前。
馬路緩緩地張口：“忘掉她，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忍受，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痛苦。忘掉她，忘掉你沒有的東西，忘掉別人有的東西，忘掉你失去和以后不能得到的東西，忘掉仇恨，忘掉屈辱，忘掉愛情，像犀牛忘掉草原，像水鳥忘掉湖泊，像地獄里的人忘掉天堂，像截肢的人忘掉自己曾快步如飛，像落葉忘掉風，像圖拉忘掉母犀牛。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，但是我決定不忘掉她?！?
這么煽情的臺詞，就這么直白地煽情。我還是在頭發(fā)的遮掩下，完全靜音地流淚了。如前。
還有一次，是明明走上觀眾席的一段臺詞：“……我想起有那么一天傍晚，在三樓的頂頭，你睡著了，孩子一般……你呼出的每一口氣息，我都貪婪地吸進肺葉……人是可以以二氧化碳為生的，只要有愛情?！?
邊流淚，邊嘲笑自己：多么沒有技術(shù)含量的陳詞濫調(diào)啊。可嘲笑對淚水，無能為力。
（五）
史詩的偉大，在于它依靠的不是懸念。（王書亞語）從這個角度說，我用自己當小白鼠做試驗，證明了，《戀愛的犀?！肥且徊總ゴ蟮膼矍槭吩??！颐髅髦浪拈_頭、結(jié)局，甚至知道它下一句臺詞是什么，可我還是控制不了心痛控制不了流淚。因為我就是馬路和明明，起碼我曾經(jīng)是馬路和明明。作為一個價值觀業(yè)已形成的成年人，別人的想法和論斷很難真正被自己接收和肯定，能深入靈魂一閃念的，往往只是我們透過別人這面鏡子猝不及防地看見的自己。
（六）
如果很多年后，《戀愛的犀?！酚忠淮沃嘏牛铱峙逻€是要買票再再再看一遍?，F(xiàn)在是2008年7月，在頻頻回顧來路后，我已然認清了n年后的自己并且予以超時空的原諒。是的，既然我是一個熱愛博物館的人。過去的一切在時光復(fù)制中漸漸荒腔走板，但總算是聊勝于無。
你是我渴望已久的晴天，
你是我猝不及防的暴雨。
你永遠不知道，
你是我難以忍受的饑餓，
你是我賴以呼吸的空氣。
你永遠不知道，我的愛人，
你也許永遠不會知道……
你是不同的，唯一的，柔軟的，干凈的，天空一樣的，
你是我溫暖的手套，冰冷的啤酒，
帶著陽光味道的襯衫，日復(fù)一日的夢想。
你是純潔的，天真的，玻璃一樣的，
什么也污染不了，什么也改變不了，
陽光通過你，卻改變了自己的方向。
我的愛人，我的愛人，我的愛人……
——廖一梅《戀愛的犀牛》插曲《玻璃女人》
（一）
要多文藝腔就有多文藝腔。令人發(fā)指的小資調(diào)調(diào)。不過我還是屁顛屁顛提前了二十天去買了票。無關(guān)小資不許說我小資誰說跟誰急——你才小資呢，你們?nèi)叶夹≠Y！
我只是懷舊。2003年初冬，《戀愛的犀牛》第二版在人藝小劇場演出。我坐在觀眾席中間偏左的位置，和所有人一起一次次暴笑，然后在一次次暴笑的間隙中落淚。這種極端的體驗，我總還記得。但為什么？為什么會暴笑？又為什么會落淚？模糊了。
我記得煎餅果子是種很難吃的食物，但很久沒吃了，我會再去吃一次，用當下的感知再次確定：煎餅果子確實很難吃。如果生命中的記憶只是記得結(jié)果而沒有過程，這是多么可驚的事情。所以，忘記的時候，重過一遍，補上這個缺口。
（二）
按照劇評的正規(guī)寫法，先介紹一下劇情梗概：動物園犀牛飼養(yǎng)員馬路愛上了公司職員明明，但明明愛著詩人陳飛。在愛情無果的絕望之下，馬路殺死了犀牛圖拉，把它的心臟和自己一起獻給了明明。好吧，我還有一個更精短的一句話梗概，一般人我都這么跟他說：兩個偏執(zhí)狂的無望愛情。
這一次的孟京輝，終于沒有用熟極而流的豐江舟和姚謙。音樂回歸到了它所應(yīng)有的無處不在、重要但低調(diào)本分的位置?？上部少R，望再接再厲。
作為一個對話劇過分迷戀的文藝女青年，我每每被孟京輝的舞美以堅決有效的打擊——跑步機的多重可能，懸在觀眾上方的單人床，以及突然變成游泳池的舞臺。Nothing is impossible.只是在我想到之前，老孟已經(jīng)做到了。
此次重排，演員一新。衣不如新，人不如故。對我而言，馬路，只能夠長著段龍的臉，明明，只能夠長著郝蕾的臉。連資格更老的郭濤吳越都不可以。我不管段龍已經(jīng)改名段奕宏當上了袁朗，也不管郝蕾演過了《圓明園》。他們被《犀?！纺z著，只在2003年的冬天存在。連配角牙刷和紅紅，都只能是李乃文和楊婷。
（三）
開始。
燈亮的時候，胖乎乎的馬路坐在高懸觀眾頭頂?shù)膯稳舜采舷蛭枧_中的明明傾訴。我以為對一出自己熟悉的話劇我能保持適度的克制，但事實上我的臺詞強迫癥馬上發(fā)作：搶先在他和她開口前在意念中給自己背誦臺詞。為了保持領(lǐng)先的優(yōu)勢，我不得不在意念中舌燦蓮花念念有詞以致口干舌燥氣喘吁吁。
關(guān)于彩票的橋段就直接接在了后面，當年我非常喜歡的那段世紀大鐘的內(nèi)容被刪除了，可能是因為時過境遷了吧。有點兒像小時候語文課的精簡句子的練習，只有主謂賓，沒有定狀補，看著是直奔主題的干干巴巴。
這一次重排，廖一梅刪除了一些沒有時效性的大笑點，在同樣的位置增補了一些與時俱進的小笑點。聽著周圍一陣陣的笑聲，確定：孟京輝出品，搞笑一如既往。
不過醫(yī)學研究證明，別人撓自己會癢，自己撓自己不會癢，原因在于當人自己胳肢自己時，人的小腦會發(fā)出一個信號，告訴人腦的其他部分，不要對這種刺激給予反應(yīng)。但是，被別人胳肢時，小腦不會發(fā)出警告信號，大腦會對外來刺激立刻作出反應(yīng)，人就會覺得特別癢了。
所以，第一次看《犀?！返娜藭Γ抑荒苊鏌o表情地等待那些意料之中的臺詞適時出現(xiàn)，像一個舉槍的劊子手，而非獵人——沒有驚喜，自然沒有快感可言。
（四）
不痛不癢直到——
大仙：過分夸大一個女人和另一個女人之間的差別是一切不如意的根源。在有著無數(shù)選擇可能的信息時代，“死心眼兒”這個詞基本上可以稱作是一種精神疾病。忘掉她吧！
劇情到了這個當口，牙刷大仙他們退場，舞臺燈光隱去。一束追光打著馬路的臉。那段臺詞，那段臺詞，就要出現(xiàn)了。即使一切都在意料，我的心口還是開始發(fā)緊，微顫，胳膊上毛孔漲成一片寒冷的疙瘩。和初次看《犀?！芬粯?，這次我還是披著長發(fā)。我把頭發(fā)向前攏了攏，擋著臉。如前。
馬路緩緩地張口：“忘掉她，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忍受，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痛苦。忘掉她，忘掉你沒有的東西，忘掉別人有的東西，忘掉你失去和以后不能得到的東西，忘掉仇恨，忘掉屈辱，忘掉愛情，像犀牛忘掉草原，像水鳥忘掉湖泊，像地獄里的人忘掉天堂，像截肢的人忘掉自己曾快步如飛，像落葉忘掉風，像圖拉忘掉母犀牛。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，但是我決定不忘掉她?！?
這么煽情的臺詞，就這么直白地煽情。我還是在頭發(fā)的遮掩下，完全靜音地流淚了。如前。
還有一次，是明明走上觀眾席的一段臺詞：“……我想起有那么一天傍晚，在三樓的頂頭，你睡著了，孩子一般……你呼出的每一口氣息，我都貪婪地吸進肺葉……人是可以以二氧化碳為生的，只要有愛情?！?
邊流淚，邊嘲笑自己：多么沒有技術(shù)含量的陳詞濫調(diào)啊。可嘲笑對淚水，無能為力。
（五）
史詩的偉大，在于它依靠的不是懸念。（王書亞語）從這個角度說，我用自己當小白鼠做試驗，證明了，《戀愛的犀?！肥且徊總ゴ蟮膼矍槭吩??！颐髅髦浪拈_頭、結(jié)局，甚至知道它下一句臺詞是什么，可我還是控制不了心痛控制不了流淚。因為我就是馬路和明明，起碼我曾經(jīng)是馬路和明明。作為一個價值觀業(yè)已形成的成年人，別人的想法和論斷很難真正被自己接收和肯定，能深入靈魂一閃念的，往往只是我們透過別人這面鏡子猝不及防地看見的自己。
（六）
如果很多年后，《戀愛的犀?！酚忠淮沃嘏牛铱峙逻€是要買票再再再看一遍?，F(xiàn)在是2008年7月，在頻頻回顧來路后，我已然認清了n年后的自己并且予以超時空的原諒。是的，既然我是一個熱愛博物館的人。過去的一切在時光復(fù)制中漸漸荒腔走板，但總算是聊勝于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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